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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穿上这身皮,就是自己人

女帝的脚步声消失在悠长的甬道尽头,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合拢,水牢重归死寂。

徐恪依然被锁在木架上,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和刺骨的污水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泡发了的烂木头。

然而,水牢里的气氛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先前那些视他为死物的狱卒,此刻正从铁栅栏外探头探脑,目光里混杂着惊疑、恐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看清了女帝扔下的那块玄铁令牌。

那是悬镜司的信物,是京城里能让小儿止啼的凶器。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大理寺卿钱庸带着两名心腹,亲自赶到了水牢。

这位掌管京城刑狱的一品大员,此刻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徐……公子,”钱庸隔着栅栏,小心翼翼地拱了拱手,“陛下她……可还有别的吩咐?”

徐恪费力地抬起眼皮,看着这位官场老油条,心里跟明镜似的。

女帝只给了令牌,没给“出狱”的口谕。

这老狐狸是既怕得罪女帝的新贵,又怕坏了朝廷的规矩,特地来探口风的。

“开锁。”徐恪的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

钱庸脸上的肥肉抽动了一下,为难道:“公子,这……没有陛下的旨意,擅放重犯,下官担待不起啊。要不,您再等等,兴许陛下的口谕已经在路上了。”

一个完美的官僚主义软钉子。

不顶撞,不拒绝,就是拖着。

徐恪差点气笑了。

跟这帮人讲道理,就是对牛弹琴。

他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平静地看着钱庸,一字一句地说道:“钱大人,陛下给我三天时间办案。现在,时辰已经开始算了。”

他顿了顿,虚弱地咳嗽了两声,眼神却锐利如刀。

“你在这里耽误的每一刻,都是在浪费陛下的时间。这个责任,你确定要为此负责吗?”

钱庸的额头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徐恪的目光转向他身后,悠悠道:“或者,钱大人想现在派人快马追上陛下的銮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问一句‘陛下,您是不是忘了说一句话’?”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钱庸的心坎上。

责任转嫁,信息不对称。

他不敢赌,赌输了,女帝会觉得他是在质疑圣意,是个办事不力的蠢货。

“开锁!快给徐公子开锁!”钱庸猛地回头,对着身后的狱卒厉声咆哮,仿佛刚才那个犹豫的人不是他,“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请徐公子出来!”

冰冷的铁链被一一解开,当徐恪从污水中被搀扶出来时,双腿已经麻木得失去了知觉。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马车停在了皇城北侧的一座衙门前。

徐恪换上了一身干净但并不合身的飞鱼服,那是悬镜司的制式官袍。

高烧未退,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抬头看向眼前这座建筑。

通体由黑石砌成,屋脊上蹲着的不是寻常瑞兽,而是两尊呲牙咧嘴的獬豸,仿佛要将天地间一切不公与罪恶都生吞活剥。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陈年血腥味。

悬镜司,到了。

门口站岗的两名缇骑,看到一个身形单薄、脸色苍白、走路还有些虚浮的“少年”从马车上下来,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轻蔑和不屑。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又一个靠关系空降下来的膏粱子弟。

徐恪对此视若无睹,径直走进了那扇仿佛巨兽之口的大门。

悬镜司指挥大厅内,气氛森严。

所有在京的百户、千户都已闻讯赶来,分列两旁。

他们个个身形剽悍,眼神锐利,腰间的绣春刀柄被摩挲得锃亮,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子血与火淬炼出的煞气。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如铁塔,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眉一直延伸到嘴角,让他本就凶恶的面相更添三分戾气。

悬镜司北镇抚司千户,赵恪,人称“活阎王”。

他代表众人,懒洋洋地一抱拳,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卑职见过徐……大人。不知大人前来我悬镜司,所为何事啊?”

他故意在“大人”二字上加了重音,却绝口不提“指挥使”,言语间的试探与挑衅,毫不掩饰。

其余的缇骑们纷纷抱起双臂,嘴角噙着冷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他们不信,一个从天牢里捞出来的乳臭未干的罪犯,能领导他们这群在刀口上舔血的虎狼。

徐恪的目光扫过众人,没有理会赵恪的态度,直接从怀中掏出那块玄铁令牌,“啪”地一声拍在正中的帅案上。

“奉陛下口谕,查办户部侍郎周文渊。”他的声音因发烧而有些嘶哑,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赵千户,把周文渊的所有卷宗、暗探记录,一刻钟内,全部搬到我的签押房。”

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赵恪脸上的假笑一僵,显然没料到对方的路数如此直接。但他早有准备,微微躬身,滴水不漏地答道:“回大人,周侍郎乃朝廷二品大员,他的卷宗乃我司最高机密。按悬镜司的规矩,需指挥使本人、并有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批红,方可调阅。您这……只是临时奉命,恐怕,不合规矩。”

话音一落,大厅里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这是要把徐恪架在“规矩”两个字上,用官僚体系的铜墙铁壁,让他变成一个光杆司令,寸步难行。

徐恪笑了。

他环视众人,目光从一张张或轻蔑、或看戏、或冷漠的脸上扫过,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规矩?”

他拿起桌上的令牌,在指尖掂了掂。

“陛下的命令,就是最大的规矩。我们的目标,不是遵守你们那些发霉的旧规矩,而是在三天之内,把周文渊的脑袋,干干净净地送到陛下面前。各位,听懂了吗?”

这是第一步,重新定义目标。

用皇权压制内部规则。

不等众人反应,他继续抛出重磅炸弹。

“我再宣布一条临时规矩,只在此案生效。”徐恪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查抄周文渊所得家产,除去按例上缴国库的部分,剩余的,我做主,拿出一成,作为此案所有出力兄弟的赏钱!”

“一成赏钱”!

这四个字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池塘,整个大厅瞬间死寂,紧接着便响起一片粗重的呼吸声!

所有缇骑的眼睛都红了。

他们干的是掉脑袋的脏活,拿的却是朝廷的死俸禄。

这套“按功分赏”、“绩效奖金”的说法,他们闻所未闻,但那赤裸裸的金钱诱惑,却是致命的!

“谁的功劳大,谁拿的就多!”徐恪加重了语气,“从现在起,我会设一本功劳簿,谁提供了关键线索,谁第一个冲进周府,谁在审讯中撬开了关键人犯的嘴,一桩桩一件件,我都会记得清清楚楚。案子办完,当着所有人的面,按功劳簿兑换成白花花的银子!”

这是第二步,引入利益驱动。将任务目标与个人收益强行绑定。

那些原本抱着臂膀看戏的百户们,眼神瞬间就变了,从看戏变成了炙热,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摩拳擦掌,盘算着自己手下有几个擅长追踪的好手。

徐恪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脸色铁青的赵恪身上。

“当然,谁要是觉得规矩比赏钱重要,比陛下的命令重要,可以现在站出来。我也不为难你,你大可以继续抱着你的规矩过日子。”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冷。

“查案拿赏钱的事,就让想干、敢干的兄弟们来干!”

“哦,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赵恪微微一笑,“赵千户,你如果在一刻钟内,拿不来卷宗。我就默认你对这个案子不感兴趣,这泼天的头功和赏钱,我就只能交给李百户、王百户他们去分了。”

这是第三步,制造内部矛盾,用鲶鱼效应打破平衡。

赵恪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些下属的目光已经变了。

那不再是看戏,而是催促,是警告,是饿狼看到肥肉时,对挡路者的敌意。

他建立起来的威信和秩序,在对方这套简单粗暴的“目标+金钱+竞争”的组合拳下,已经摇摇欲坠。

他知道,如果自己再敢说一个“不”字,不用这个病秧子指挥使动手,他手下这帮为了钱能把亲爹卖了的虎狼,就能先把他给撕了。

这个看似孱弱的少年,手段远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上司都更狠、更直接。

他不跟你讲资历,不跟你论规矩,他直击人心最深处的贪婪。

最终,在十几道灼热目光的注视下,赵恪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他缓缓低下那颗高傲的头颅,沉声道:“卑职……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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