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听说她爹虚报军功才混到将军位,他们死在北疆,也算是罪有应得。”
女人捂着嘴,轻蔑地笑起来:“一个戏子就能把小侯爷迷得晕头转向,沈知念还真是没本事,跟她爹娘一个货色。”
春喜咬着唇浑身发抖,沈知念却神色如常地包好枣泥酥。
她捏着油纸包要去结账,两个贵女正好挡在道路中央。
“借过。”她的声音轻飘飘落在两人耳边。
惊的一人团扇“啪嗒”坠地。
“宋、宋夫人?”她们刚才聊的投入,丝毫没察觉沈知念在这:“好…好久不见了。”
沈知念垂眸看着对方慌乱的神色,淡漠勾了勾唇。
“确实是好久,久到你们忘了皇上"非议功臣者,断舌入狱"的旨意。”
当年沈知念父母遭奸人构陷,被扣上叛臣罪名,沉冤得雪后,仍有人在背后骂她父母是叛徒。
那日皇帝微服路过,恰巧听闻这些污言秽语,龙颜大怒下,当场命人割了那人舌头,关进大牢三年。
两人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互相扯着袖子想要溜走。
沈知念提高音量:“若再有下一次,我不介意亲手割掉你们的舌头。”
她话音刚落,许阿狸的娇笑声便从门口飘来:“沈姐姐,怎么这么大脾气啊?把人都吓跑了。”
尾音婉转,像沾了蜜的软剑。
宋鹤鸣收回盯着两个贵女仓皇背影的目光,眉头拧成死结:“沈知念,你大庭广众说要割人舌头,传出去,别人怎么看侯府?!”
“不是的,她们刚才污蔑沈将军和将军夫人。”春喜急得眼眶发红,忙不迭解释。
沈知念抬眼望向宋鹤鸣,眼底冷意几乎凝成实质
莫说说要拔她们的舌头,若再有下次……
她甚至可以亲自动手。
“怎么污蔑的?”许阿狸饶有兴致。
春喜咬着唇,那些话像鱼刺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怎么不说了?”宋鹤鸣冷笑一声,看向沈知念:“我看你分明是心里有气,在这胡乱泄气呢。”
胡乱泄气——
他明明知道父母是她的死穴。
却偏偏要在许阿狸面前,听别人如何污蔑他们。
沈知念的心像是被一团涨满水的海绵堵住,闷闷喘不上气。
“那小侯爷可躲远点,别让我这火气烧到你身上。”
她说完,抬脚往门外走。
许阿狸将扇柄漫不经心地敲着肩头,唇角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小侯爷,瞧瞧你,又把你那娇滴滴的夫人气跑了。”
“别理她,”宋鹤鸣声线带了几分不耐,“今日跟吞了炮仗似的,晾上几日自会消停。”
许阿狸晃着步子踱到门边,目光盯着沈知念往街心走。
长街尽头突然炸开急促的马蹄声。
贵女也有失态的时候吧。
这念头一起,许阿狸突然扬起下巴,扬声高喊:“沈知念!你站住!”
沈知念身影顿住,回头望来的瞬间,马蹄声已如雷贯耳:“让开!都让开——驾!”
只见一个锦衣公子骑着高头大马横冲直撞而来,鬃毛翻飞间带倒了卖水果的货摊。
小贩惊呼着躲闪,橘子滚了满地。
沈知念刚好走到街心,躲闪不得,眼看枣红色大马四蹄生风,速度越来越快。
径直朝着她冲过来。
“驾!想要命就闪开!”
“小姐!”春喜惊吓之下摔倒在地。
宋鹤鸣也看到了突如其来的危险,他声线紧绷:“沈知念,快闪开!”
眼看那发狂的枣红马就要将沈知念撞翻在地。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穿着铠甲的男子突然凌空跃起落在马上,然后猛的用力拉住马缰。
枣红大马昂首嘶鸣,前蹄高高扬起,然后骤然停了下来。
马背上的公子哥也像是断线风筝般被甩出去,在地上连滚数圈,狼狈不堪地停在沈知念脚边。
捂着胳膊呻吟道:“哎哟,疼死我了!”
街边百姓惊魂未定:“这不是周尚书家的小公子吗?光天化日竟纵马伤人!”
铠甲男人把缰绳交到另一人手里,从马上一跃而下。
沈知念这才看清。
他一身戎装,银色柳叶甲在夕阳下泛着烁烁金光,一头乌发一丝不苟的束在头顶,表情却冷冽。
看起来像是尸山血海修罗场杀出来的人。
只是一个抿唇,一个蹙眉,凌厉杀气便盖过俊丽眉眼,令人不敢直视。
“没事吧?”
沈知念没来得及回应,旁边的周公子就大声吵嚷。
“我当然有事,你是谁啊,竟敢拦小爷的马!”
铠甲男人目光锁定在沈知念身上,仿若没听见周公子的话。
周公子上前,抬手扣住男人的肩膀:“小爷跟你说话呢,你耳朵是聋了吗?!”
男人偏头睨他一眼,寒光凌冽。
周公子正欲再发火,突然被另一个穿铠甲的年轻男子上前,一把扣住胳膊扯开。
之后对着男人恭敬拱手。
“将军,时候不早了,还要去宫里复命。”
男人闻言,又凝神看了沈知念一眼,一跃上马,对着公子哥说道。
“我是裴淮年,你若不服,随时来将军府寻我。”
话音未落,穿着铠甲的几人裹着尘烟疾驰而去,转瞬便隐入巷陌交错的暗影里。
沈知念正准备俯身帮小贩捡起地上滚落的橘子。
宋鹤鸣几步跨到她身旁,把她一把拉住左右看了一圈,确认没事后松了一口气。
“沈知念,方才阿狸提醒你,你为什么不躲?!”
提醒?
要不是许阿狸突然让她站住,她就会安然过街,根本不会遇到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情。
沈知念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目光如寒夜冰霜,直直地刺向宋鹤鸣。
刚刚事发突然,她可以认为许阿狸也不知会有危险,是无意中叫了她一声。
她没打算计较。
可此刻,宋鹤鸣兴师问罪的模样,却让她心头犯堵。
“宋鹤鸣,你的意思是,我听见了她让我站住的提醒,之后就故意巴巴地立在街心,等着马冲撞过来?”
宋鹤鸣眉心拧成川字:“分明是看你怔在路中,阿狸才急得喊闪开,怎到你口中就成了……”
“成了什么?”沈知念截住话头,“你是亲耳听到,还是听她所说?”
宋鹤鸣当时在点心铺,自然没听许阿狸到底喊了什么。
“阿狸个性爽直,断不会瞎说。沈知念,我怎么过去没发现,你这么不识好歹!”
他说完,转身朝着许阿狸走去。
隔着一条街,沈知念余光扫了一眼许阿狸,她倚在门上,唇角带笑,正悠闲扇着扇子。
……
天色渐暗,街边店铺的油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暮色中明明灭灭。
沈知念抱着点心匣子踏入定远侯府,她没回自己的院子,穿过熟悉回廊,径直往宋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她要把跟宋鹤鸣和离一事告知她,再顺带把春喜的身契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