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和我一起出了门。
“对不住啊晚晚,”她有点懊恼,“我该直接认栽再去订个VIP室的,省得你跟陆沉又杠上。”
“凭什么认?”我走得很快,“就因为她装可怜,错误就得别人担着?”
“而且,”我脚步一顿,“我今天下午已经跟他分手了。”
赵然沉默地走在我旁边。
“你不信?”
她叹了口气。
“说实话,晚晚,没人会信,你能真跟陆沉掰了。”
“况且,”她看着我,“你能放得下?”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赵然那句话在脑子里盘旋。
你能放得下?
车子开到离公寓还有一个路口,我让司机停下,说想走走。
第一次见陆沉,就在这条梧桐道上。
那时我刚被小姨接回城里,路上总有小孩对我指指点点。
“听说她爸妈离婚都不要她?”
“她妈跟人跑了,她爸也不管她……”
“啧,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那天晚上,我避开所有人,走到护城河边,翻过了栏杆。
我想,如果我没了,小姨是不是就不用再对着我发愁。
我不知道陆沉是怎么出现的,但他死死拽住了我的外套。
从那以后,七岁的他就总跟在我旁边,像怕我再找机会跳下去。
家庭的变故让我变得敏感倔强,我竖起尖刺,吼他骂他甚至推搡他,他都不生气。
也不走。
陆家大人叫他回家,他就仰着小脸说,他不能走,因为要看着他的月亮别掉下去。
傻子。
我心里骂。
小学里,有女生笑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陆沉像头小豹子一样冲过去跟她们理论。
“谁说她没有家?!”他被抓破了脸,却梗着脖子喊:“我家就是她家!”
人群散了,我冷冷看着他:“你家不是我家。”
“会是的,”他想笑,扯到伤口疼得咧嘴,“你以后嫁我,就是了呀。”
心防大概就是在那刻裂了缝。那天,我伸出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两只脏兮兮的小手牵在一起,再没分开过二十年。
直到大二那年,林薇来到陆氏实习。
她是陆母资助的贫困生,因为能力尚可,被安排进集团暑期实践。
我第一次见她,是陆沉拿下第一个独立项目的庆功宴后,我带着礼物去他公寓,想给他惊喜,结果在玄关听见他和林薇说话。
“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亲手给你织的围巾。”林薇声音谦卑,“虽然肯定比不上江晚送的贵重,但,是我熬了几个通宵的心血。”
“谢谢,心意最难得。”陆沉说。
一股无名火窜起,我推门进去,“什么叫不如我送的贵重?你送你的,踩我干什么?我送的东西是钱买的就没心意了?”
“我、我不是这意思。”看到我,她吓了一跳,慌忙解释。
陆沉把她送出门。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关上门,笑着揉我头发。
“我不喜欢她。”
“她家挺困难的,父亲早逝,母亲多病,能考上重点大学拿到实习不容易,我妈让我多带带她。”
他说,也就几个月。
可这几个月,成了我们争执最频繁的时期。
林薇总在我和陆沉约会时出现,不是拿着方案请教,就是请陆沉帮她引荐客户、应付难缠的甲方。
我一冷脸,她就垂下眼,沉默不语。
旁人看了,都像我在欺负她。
连陆沉,都觉得我小题大做。
“举手之劳,帮一把怎么了?我又不喜欢她,你总吃飞醋干嘛?”
可我就是膈应她。
她会在陆沉生日时叫走他,说她负责的项目出了紧急状况,她搞不定。
她会因为自己搞砸了客户对接,让陆沉去救场,而我在餐厅等到菜凉。
她会每晚缠着陆沉帮她改PPT,甚至我站在他身后,两人都专注得没察觉。
所有人都劝我,别太计较。
她不容易,帮帮而已。
可我心里那根刺,就是拔不掉。
我吵过,冷战过,分手过。
可分开后,又整夜失眠,最后没出息地主动求和,甚至试着说服自己,再包容一点。
赵然说得对,我放不下,是真的放不下。
二十年的纠缠像长进了骨血,每次想剥离都痛彻心扉。
我怕痛,所以一次次选择了妥协。
直到上个月,我负责的关键项目被对手公司恶意狙击,陷入僵局。十几个电话打给陆沉,无人接听。
一个人扛到凌晨,靠多年积累的人脉勉强稳住局面。事后才知道,他在帮林薇准备一个重要汇报,手机静音。
连我的项目差点崩盘,他都毫不知情。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分手,好像也没那么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