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营。
大雪漫漫,天地一片肃杀。
有三辆马车踏雪而来。
左思道急性子,从东宫出来,于相方与杨荣便劝了他一道。
当下紧要,是要皇帝收回成命,再让太子监国领政,且不可由着他的性子肆意胡来,再触怒了皇帝。
实在不行,他可以少说话。
于是就连马车,左思道的也在最后面。
京营大门外守卫森严,虽是大雪天,营门左右两排守卫手持长枪而立,个个如同风雪中的石像一般,岿然不动。
说来不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大凉立国百年,早没了立国之初那般风气。
在建武帝登临大位之前,军备废弛。
作为大凉核心精锐的京师八营,叫武将勋贵门户把持,军纪涣散,人员废弛。
建武帝虽然好大喜功,常年征战,但却也是在他手上,京营才在短短十年之间,再度展露出了立国之初那般的精锐风采。
十年来,光是营中提拔显露的名将,便有十数人。
若非有建武帝亲自整肃军纪,大凉也没有与草原十三部正面交锋的底气。
马车停在营门前,身为内阁首辅的于相方下了马车,于风雪中,抬首往了一眼面前威严的京师大营。
片刻,深深叹息一声,听着后面马车动静,回首看来。
杨荣和左思道二人先后下了车。
三人前后,来到营门之前。
守门的小将只是个校尉武官,见了三人,却是态度倨傲,冷着脸便将他们拦在了营门之外。
“京营重地,速速退去!”
“本官内阁首辅于相方,携兵部尚书左思道、户部尚书杨荣,有要事求见陛下,还请通禀。”于相方拱手道。
兵部统管大凉天下兵马,按说京师八营,也在兵部辖制之下,左思道身为兵部尚书,这些人光是见了他,就该主动上前拜见。
更不要说还有于相方这个内阁首辅了。
但这规矩,还是建武帝登基之后改的。
兵部虽然依旧有抽调天下兵马之权,京师八营,却不在其中。
建武帝亲自改编、重建了京师八营,八营都统将军全部由建武帝亲自认命,也只听从建武帝一人调令,不在兵部管辖之内。
如此一来,兵部管不到,京营上下,就是守门的士卒小兵,也不把这些朝廷大员看在眼里。
他们可都是皇帝亲军,宰相尚书又算什么?
不过这校尉多少还算知道点轻重。
内阁首辅宰相,携兵部、户部两尚书亲至,求见皇帝,自然是有要事。
他还没那个胆子,敢私自把人拦在军营之外不让进去。
只是对三人抱拳行了个军礼,随即让手下士卒守好营门,他亲自掉头进营中向建武帝禀报。
京营帅帐。
自那日从宫中出来,入了京营,建武帝便一直在此。
连日来与京营八大都统和军师参谋,营曹将军等,连日推演行军,计划着此番征讨草原十三部的方略。
眼下正是要定下策略的关键时刻,帐内吵得不可开交。
建武帝坐在上方主位的龙椅上,斜靠着椅背,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人争论不休。
正在这时,帐外忽然禀报,营房守卫前来。
摆了摆手,让帐外把人放进来。
帐内争吵还在继续,校尉进了帐中,当即单膝跪下道:“启禀陛下,内阁首辅于相方、兵部尚书左思道、户部尚书杨荣,在营门外求见陛下。”
刹那之间,营帐内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
建武帝眼睛一眯:“他们来做什么?粮草军饷准备妥当了?让他们进来吧。”
校尉领命称“是”,连忙退了出去。
建武帝瞥了一眼帐中诸将,稍坐直了身子,随即道:“行了,行军之事,便按昨日所定,分三路发兵,你们都回去准备一下吧。”
“臣等遵旨!”众人齐领命退下。
没多一会儿,于相方三人才在守卫士兵的带领下,进入到帐中,各自行礼。
建武帝摆手道:“挑重点的说。”
于相方神色一动,随即上前道:“陛下,臣等此番前来,是想请陛下圣裁。”
闻言建武帝眉头一皱:“又出什么事了?不是有祁王在朝中监国领政,有什么事情,你们去找他拿主意不就是了?”
“回陛下,臣等已经向祁王奏禀过了,不过祁王殿下说,让臣等自行决断,但事关重大,臣等实在不敢胡乱抉择,只好再来面见陛下。”于相方又道。
建武帝闻言脸色又沉了几分:“什么事关重大,有天大的事,能大得过草原十三部进犯的?”
“回陛下,江北道总督连番尚书,江北灾情严重,流民百万,请求朝廷拨款赈灾。”
于相方深吸一口气,说道。
“这点小事也来问朕?江北受灾,户部拨款赈灾便是,还有别的事吗?”建武帝冷声道。
“陛下,请恕臣无状,江北灾情严重,少说也要数十万两赈灾银,才能勉强压制灾情,让江北顺利过冬。”
杨荣站了出来:“可是,可是户部没那么多银两。”
“合着你们仨今天一起来闯京营见朕,就是来找朕要钱的?”建武帝眼睛一眯,“户部没钱,那要不从朕的内库里出?”
“臣不敢!”杨荣连忙跪下道。
“哼,不敢?你这话里话外,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建武帝冷哼一声。
“陛下,江北灾情严重,急需朝廷拨银赈灾,而户部没有那么多银子,这是实情,臣等是实在没了法子,这才来请陛下圣裁。”于相方站了出来。
“一个小小的江北灾情,就让你们没了法子,那朕要你们这首辅、尚书做什么?”
建武帝眼底寒光闪烁。
“朕倒是奇怪了,往年难道就没有过灾情?怎么不见你们来找朕?”
“陛下圣明,往年国库虽然也艰难,但总能想出办法来,可是今年……”于相方话说到一半,故意停顿了下来。
“好好好,绕这么大个圈子,合着你们是到朕面前来给太子求情来了,你们一个内阁首辅,两个尚书,这是想干嘛?想逼朕的宫?”
建武帝霍的站起,犹如一头盛怒的猛虎雄狮:“才不过让他思过几日,你们就急不可耐,要来求朕放他出来,怎么,朕的大凉,现在已经变成太子的大凉了吗?”
“朕的内阁,已经变成了太子的内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