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漠北！去打仗！
这可比待在京城，被朱棣猜忌提防，要痛快得多！
只要去了边关，那就是天高皇帝远，海阔凭鱼跃，天大地大，还不是任他朱高煦驰骋？
到时候，手握兵权，打几个大胜仗回来，看谁还敢小瞧他？
看父皇还怎么处置他？
至于刚才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嗨！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
再说了，他这不也是为了替父皇分忧，主动请缨去打仗嘛！
电光火石之间，朱高煦脑子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
他猛地挺直了腰杆，也顾不上刚才差点把他老子给当场气死的事情了，扯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御阶上的朱棣高声喊道：
“父皇！”
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震得大殿嗡嗡作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朱棣皱眉望去，只见朱高煦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癫狂和绝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亢奋！
“父皇！漠北鞑子猖獗，辱我大明，杀我将士，掠我边民！此等奇耻大辱，岂能容忍？”
“父皇龙体欠安，岂可再冒矢石亲征？”
“儿臣！儿臣朱高煦！不才！”
“愿为父皇分忧！愿替父皇亲率大军，北上漠北！定要将那阿鲁台、马哈木之流，斩尽杀绝！扬我大明国威！”
“儿臣，自请领兵，出征漠北！”
声音洪亮，回荡在奉天殿的每一个角落。
朱棣看着下方那个唾沫横飞、慷慨激昂、仿佛瞬间从逆子变回了忠勇亲王的朱高煦，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渴望……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
好家伙，刚才还是老头子呢，现在又变父皇了？
他……他差点被自己这个“孝顺”儿子，这副厚颜无耻的模样，给活活气笑了！
朱棣看着下方那个突然变得“忠勇无双”的儿子，只觉得胸口一股陈年老气差点没提上来。
刚才还寻死觅活，一副要跟他同归于尽的癫狂模样，转眼间就变成了忧国忧民、请缨出战的孝子贤孙？
这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
这脸皮厚度，怕是连皇城的城墙都自愧不如！
“哦？汉王何时如此识大体，懂得为朕分忧了？”
“你刚才不是还嚷嚷着朕偏心，嚷嚷着这大明容不下你吗？怎么，这会儿又想替朕去卖命了？”
“哼！领兵出征？你也配？”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形同疯狗！朕把数十万大军交给你？朕是嫌大明的将士死得不够快，还是嫌我大明的江山丢得不够早？”
“滚回去！在你的王府里好好给朕反省！没有朕的旨意，一步也不许踏出府门！”
这几乎是宣判了圈禁。
朱高煦脸上的亢奋瞬间凝固。
圈禁？反省？
那岂不是意味着他要永远被困在这京城，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好不容易抓住这一线生机，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朱高煦能屈能伸，当即委屈的说：
“父皇，儿臣确实不配……儿臣就是个废物，是个只会给父皇丢脸的逆子……”
“父皇若是不准儿臣去……不准儿臣为大明流最后一滴血……那儿臣活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或许……或许儿臣真的该像刚才说的那样……”
他话没说完，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你不让我去打仗，我就死给你看！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当朝天子，威胁自己的亲生父亲！
“你——！”
朱棣只觉得一股血直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
孽障！孽障啊！
他朱棣戎马一生，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敌人没遇到过？
可偏偏拿自己这个混账儿子没办法！
刚刚骂了自己一顿，还揭了自己的短不说，现在竟然还要用自戕来威胁他了！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朱棣怒吼一声，再也顾不得什么帝王仪态，猛地从御阶上冲了下来。
他身形高大，虽然年岁已长，但常年征战的底子还在，几步就跨到了朱高煦面前。
“孽子！朕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说着，抬起穿着龙靴的大脚，就朝着朱高煦的屁股狠狠踹去！
这一脚要是踹实了，以朱棣的力气，朱高煦就算不残也得在床上躺半个月。
然而，就在朱棣抬脚的瞬间，原本还瘫软在那里，一副生无可恋模样的朱高煦，却像是屁股底下装了弹簧一样，猛地蹦了起来！
他虽然受了伤，流了不少血，但求生的本能和常年打熬的身体素质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哎哟！父皇息怒！儿臣不是那个意思！”
“你还敢躲？” 朱棣更气了，一脚落空，又抬起另一只脚追着踹。
“父皇！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朱高煦一边狼狈地绕着大殿里的蟠龙金柱跑，一边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嚷嚷。
“朕今天就动手了！朕要替列祖列宗清理门户！”
朱棣气喘吁吁地追着，龙袍下摆在地上拖出一道残影。
于是，奉天殿内，出现了极其荒诞的一幕。
大明朝的永乐皇帝，九五之尊，此刻正像个被激怒的老父亲，气急败坏地追着自己的亲儿子，那个刚刚还割腕请罪、转眼又请缨出征的汉王。
满朝文武大臣，一个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变成殿里的柱子或者地上的砖头。
这等皇家秘辛，帝王家事，谁敢看？谁敢听？
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跑了几圈下来，朱高煦仗着年轻力壮，身手敏捷，虽然身上有伤，倒也还能应付。
反倒是朱棣，毕竟年纪大了，刚才又动了真怒，这么一追一跑，很快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他扶着一根巨大的红漆柱子，弯着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指着躲在另一根柱子后面的朱高煦，手指都在发抖。
“你……你这个……逆子……”
朱高煦见状，也不跑了，小心翼翼地从柱子后面探出半个脑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父皇……您消消气……别气坏了龙体……”
朱棣喘匀了气，看着儿子那副惫懒模样，心头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取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