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没了……”大儿媳妇张素芬刚还因为被婆婆吼心里不得劲儿，此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二儿媳一看西厢也倒了，冲过去要抢救东西，被老二王生一把抱住。
大人孩子哭成一片。
顾兰芝摸了摸小儿子的头，上一世，老五被压在了主屋房梁下，扒拉出来已经死透了。
儿啊，这次，妈护住你了！
老三王旭顶着大雨从供销社跑回来，看到房子塌了，要冲进去找人。
“老三！这呢！”
顾兰芝冲出仓房把人拉了进去。
看到一家人整整齐齐，十八岁的王旭抹掉脸上的泪水，笑出两排大白牙。
顾兰芝心下一痛，这孩子能吃又能干，就是话少的很，大哥是老师，二哥懒，弟弟妹妹小，家里的力气活儿都是他干，导致后来压得个子都没长太高，后来做了泥瓦匠，挣了钱也都补贴家里，干活儿还摔瘸了一条腿，连个媳妇都没娶上。
可偏偏就是这个儿子，守孝床前伺候了她三载，直到她活不下去自杀。
“妈，家里人都没事儿吧？”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却收起了害怕的情绪先来关心旁人。
“好着呢！”顾兰芝摸着儿子的头笑。
第二天一早，各小队的小队长挨家挨户统计伤亡和损失情况。
顾兰芝正带着孩子在废墟里往外扒拉能用的东西。
“兰芝，房子怎么塌成这样了？”
顾兰芝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小队长刘景宏的眼睛刚从她胸口瞄过。
丈夫常年不在家，她又是个有模有样的，难免有不要脸的男人半夜敲门。
刘景宏就是其中一个。
她曾经为了问生产队借粮食，没少被刘景宏假意玩笑摸手打屁股。
看到他，顾兰芝皱眉。
“人没事儿就是万幸。”她没打算理他。
刘景宏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看了看房子叹了口气。
“塌成这样指定是得重盖了，回头你去我家里，我给你合计合计。你男人不在家，得有人给你张罗这事儿。”
说着手就朝她伸了过来。
顾兰芝想起上一世，地震后丈夫来电话说救灾工作太忙回不来，让她们照顾好自己，她告诉说房子塌了，他只说了句塌了再盖。
可他一分钱一分力也没出。
现在想，定是忙着照顾他城里的老婆孩子。
为了盖起这个房子，给孩子们一个遮风挡雨的家，她咬牙忍了不少次小队长的骚扰。
后来被他老婆发现了，他还倒打一耙说是她不要脸勾引男人。
虽然房子盖起来了，可她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戳脊梁骨的对象，惹来了更多男人的骚扰。
老三那时候没少帮她出头打架，其他几个孩子却觉着当妈的丢了他们的脸。
可她当时怎么就没责备其他孩子，反而因为老三和人打架，就把他吊在门框上抽呢？
大概是她眼盲心瞎了吧？
外头突然急火火跑来一个妇女，拉着顾兰芝就往外走。
“嫂子快走！桂花肚子疼的满炕打滚！”林家大儿媳突然跑进了院子。
顾兰芝传承了她妈一手接生的好本事，无论多难接的孩子，她都能顺顺利利给接下来，十里八村二十岁以下的孩子，一大半都是她接生的。
顾兰芝擦了手，进屋拿上工具，跟着妇人离开。
临走前对刘景宏说了句：“我家不需要帮忙，刘队长去别处献殷勤去吧！”
这话声音不小，林家大儿媳听了个真真儿的。
刘队长这是主动来王家帮忙的？
也太不自量力了，人家丈夫王希文可是县法院的书记官！
此时林家乱作一团，林老二站在屋外直跺脚。
“肯定是昨晚上地震吓着了，疼了俩多小时了！”
顾兰芝记得，上一世她沉浸在老三死亡的悲伤中，任凭林家人怎么拖拉都没能爬起来接这个孩子，导致一尸两命，自此，林家见了她就像仇人。
孩子臀位，羊水破了，开了好几指了，产妇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已经翻白眼了。
顾兰芝冷静的洗了手，给剪刀消毒，让人给产妇灌下一碗红糖水。
她摸了摸那鼓起的肚子，双手掌跟慢慢感受着孩子的位置推动，一寸一寸。
直到满头大汗，双手发颤，她才满意的看到孩子露出了黑乎乎的头。
“哇！”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给震后萧条的红旗小队带来了一丝生的希望。
“是个儿子！”顾兰芝朝门外喊了一句。
林老二激动的哭了出来。
顾兰芝手脚麻利的剪了脐带，洗净了孩子，帮产妇缝合了撕裂的伤口，交代一番产后护理，下地就要往家走。
那废墟的房子还等着她清理呢。
林家大儿媳追到门口，塞给她一块钱和一篮子染了红的鸡蛋。
这是顾兰芝的规矩，给谁家接生都要这些。
丈夫带回来的钱不多，她好歹挣些，至少能让孩子填饱肚子。
虽然这些东西对于一个贫困山村里人家来说不算少，但找她接生过的人家，没有赖账不想给的，因为她从没出过意外。
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可在外人看来，她是真的手艺精湛。
这一次，她拒绝了林家给的钱物，只拿了三个鸡蛋踹在怀里算作酬劳。
上辈子她让这家人一生在阴影中度过，她也因此内疚了一辈子。
这一次，她心情舒畅，终于，对得起林家了。
“留着给老二媳妇吧，她这回伤了元气，得好好补补。”
回去的路上，顾兰芝看到村里还有几家房子也塌了，村里组织村民在院子里搭建防震棚，以防后续再有余震来。
村卫生所的大夫和兽医忙着给受伤的村民包扎治疗，看到她，招手让她过去帮忙。
“吴家婶子腿根儿伤了个口子，我们俩大男人不好动手，要不你试试？”
顾兰芝只缝合过生孩子的撕裂伤，但眼下好像也没别人能帮忙了。
她接过医用针消了毒，将头发别到耳后，一针一针缝合起来。
卫生所驻队的村医小朱看向老兽医，两人惊愕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身泥巴的中年妇女。
“兰芝，你这手法跟谁练的？”老兽医问。
顾兰芝一愣：“从小我妈教我缝衣服的手法，有啥不对吗？”
“缝衣服？”
“可这缝合的也太好了！这么缝合，将来拆线的时候估计都没什么疤痕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