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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暧昧

她的太极推手让孟时很不满意。冯曦闪烁不定的眼神、明显挤出来的笑容都在告诉他,这个女人心里什么都明白。

“你哭能不能发点儿声,憋成这样?”孟时蹲在冯曦身边满脸无奈。他见过哭得梨花带雨、江河倒流的,没见过冯曦这种以泪洗面,连丝声音都不发出来的。

他和冯曦离开,冯曦在大街上哭总是不太好看,没走多远,两人就拐进了街边的小公园,结果冯曦平静下来不哭了,身体却因为哭得厉害而痉挛,一耸一耸的,看上去却比号啕大哭还要骇人。

“我休息会儿就好!”冯曦不能控制地抽搐着身体,额头有根筋还在突突跳动。

孟时便叮嘱道:“我去给你买瓶水,在这儿等我。”

等他买水回来,冯曦已经不抽搐了。她喝着水问孟时:“你朋友的美容院什么时候打烊?”

孟时看了看表,已经九点了。他走到旁边打了个电话,回头就笑,“反正……来都来了,去看看吧。”

冯曦打量了下自己沾满泥水的衣裳,有点儿迟疑,“衣服脏了,要不,明天再来?”

孟时偏过头看她身后。冯曦今天穿了身深蓝色的运动装,泥水已经干了,裤腿上沾着一些比较显眼的泥点。他便蹲了下去,扯住她的裤腿用力搓。

“哦,我自己来!”冯曦吓了一跳。

“这样方便一点儿。抓紧时间,谢医生最恨失约的人。”孟时头也没抬地说道,用力地将沾在她裤腿上的干泥搓掉。

冯曦坐在小公园的石椅子上,手抓紧了那瓶矿泉水,双腿肌肉情不自禁地绷紧了。她紧张地看着蹲在她身边的孟时,路灯将他的头发染了一层光,让冯曦觉得这一切是多么虚幻。

在很多年前傅铭意也曾这样蹲下来过,为她系鞋带,把她的牛仔裤边挽高一截。冯曦模糊地想,这些当年根本没有半点儿放在心上的小细节,今天回忆起来却觉得那么浪漫温馨。想起傅铭意的杭州之行,她的眼睛渐渐地又有些湿润。

“好了,不仔细看没问题。走吧!”孟时笑着站了起来。他敏感地注意到冯曦眼中的湿意,不禁又笑了笑。

“谢谢。”冯曦低头看了看,显眼的泥点已搓掉了。

她没有正视孟时,有种发虚的慌乱。冯曦掩饰地笑道:“我以前住在这附近,从不知道还有一家中医美容院。”

“才开业不到一个月。”孟时脚步明显加快,引着冯曦拐进旁边一条小街,走了一百米左右就到了。

这是幢新修的五层商业楼,二楼窗台外挂着块白底黑字的招牌,写着:谢氏医学美容。

冯曦一看招牌就笑,“不会是你的笔迹吧?”

“是不是与众不同?”

冯曦抿嘴一笑不回答。她的目光让孟时顿感失落,进电梯时还在嘀咕,“要不,你也写一幅?就当诊金了!”

“这种榜书我可写不出来!比起那日你写的行楷大气磅礴多了。”冯曦是由衷地赞叹,却不料孟时听了脸色就不好看。

出电梯时,她便听到他又嘀咕了句:“怎么都觉得老头子写得比我好?要是用我写的,没准儿生意都会好三成!”

冯曦听得清楚,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孟时就站在门口等她笑够了才凑近她说:“终于被我逗笑了,你哭的时候眼睛一闭不出声不出气的,怎么哄怎么劝都当没听见,我就差给你作揖了,那叫一个无奈啊!”

“对不起。”

“别,下回你要是哭,求求你把眼睛睁开哭行不?好歹也能看到救援人员的努力。”孟时揶揄的笑让冯曦的头埋得更低。

进了美容院的门,孟时轻车熟路地敲敲吧台的桌子,“谢医生呢?”

“孟少爷,你终于来啦?我今晚错过两集《潜伏》,候你一晚上了!”里间帘子一掀,走出来一个女人。四十来岁年纪,皮肤白净,风韵犹存,头发盘得一丝不乱,手插在粉红色连身裙中,露出一双匀称的叫冯曦汗颜的小腿。

她的出场让冯曦马上想起了凤姐著名的先声夺人,看面相她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

孟时满脸堆笑,“谢姨,回头我买正版碟送你。”

谢医生白了他一眼,说:“一口气看完有什么意思?就需要每天这样吊着看才有味道!”话是这样说,脸上却已经漾出笑容,看向了冯曦。

她的目光像春天的嫩柳枝拂在脸上,有点儿刺痛的感觉,又带着些许的温柔,让冯曦直觉地认定这个女人与孟时关系匪浅。

“两个月,至少二十斤。”孟时说着把冯曦往谢医生面前一推。

谢医生瞪了他一眼,嗔道:“行啦,你回去吧!”

“我在大厅等她。”孟时随手拿了本杂志,坐在大厅沙发里翻看。

仿佛他的举动很让谢医生吃惊,她又盯着冯曦看了看,眼里的温柔越来越重,竟伸手拉着冯曦笑道:“我这里男人在大厅就止步了,甭管他,咱们进去吧。”

冯曦只是微笑。

孟时笃定的说法让她对减肥充满了希望,也对这家医学美容院充满了好奇。

她换了鞋走进去后就忍不住想笑。帘子后面又是一间大厅,大坑似的摆着六张美容床,有两张床上正躺着人。床前有两名穿粉红色裙装的年轻姑娘侍候着,袖子挽得老高,正卖力地为客人做推拿。

一张床上躺着一名女士,正在揉肚子,随着推拿的动作,肚子如洪湖水似的泛起层层涟漪。

另一名光着屁股的女士趴在床上,嘴里正嚷嚷,“用点儿力!就揉屁股,对,用力!我屁股上肉多!”

冯曦只看了一眼,心里就感叹起来。又圆又翘还嫌肉多,就没有女人说自己瘦,瘦成芦柴棒了还要喊减肥的比比皆是。

谢医生引着冯曦进了一个小房间,里面也摆着一张美容床。她拿了件宽大的短衫裙示意冯曦换了,一边挽着袖子一边说:“孟少吩咐了,必须让我亲自给你做。”

“等等,做什么?”冯曦很好奇。

“打通你的任督二脉!”谢医生爽朗调皮地笑了。

冯曦被她的笑容感染,也跟着笑了。她换了短衫裙躺了上去。

“侧躺着。对,就这样。”谢医生让冯曦侧卧着,顺着她的屁股一路敲打至大腿外侧。她的手很有力,非常有节奏地敲打着。一股酸痛感传来,冯曦轻皱了下眉。

“这叫敲胆经。我发现你的大腿与肚子积蓄的脂肪多。《黄帝内经》中写着:凡十一脏者,胆为先。在大腿外侧这里的胆经敲打起来最为方便,平时没事的时候都能做。记着我的落拳点,从臀部到大腿外侧近腿弯这一段,相隔一掌的位置,一共四个穴点,用力敲打。一个穴位点每秒钟敲打两次,敲打四次后换下一个穴位点,每天每条腿要敲打两百次左右。是不是有酸痛感?这证明你在胆经上积蓄的脂肪与垃圾太多,才造成腿部臃肿,大腿粗壮。坚持一个月,你的臀部和腿部至少会瘦两厘米以上。”谢医生解释完,停止了敲打,手握成拳头,用指节在冯曦大腿外侧四个穴位点上用力揉动。“你自己最好用敲,找不准穴位用敲打最好。腿部的脂肪和肌肉过厚,不用力达不到好的效果。”

冯曦感觉腿很酸,很痛,却用心记下了她的话。

这样按摩了五分钟后,换了条腿继续。

两条腿外侧的胆经被敲击紧揉了一遍之后,谢医生停了下来,让冯曦平躺着。她喘了口气说:“接下来你自己就做不到了。我要按摩完你身上的穴位。你放松,就当在睡觉。”

冯曦便闭上了眼睛。谢医生的动作力道恰到好处,和做美容一样,冯曦情不自禁地慢慢放松了身体,思想开始游离。她想到了与田大伟的巧遇。

她疑惑地想,为什么她和田大伟已经离婚了,可田大伟见了她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只是因为知道她和傅铭意恋爱过吗?

田大伟是独生子,从小受那种爷们儿不做家务的思想熏陶,在家里从来不做家务。冯曦去他家从来都只看到他母亲下厨房,他爸和他下棋喝茶。用他母亲的话说,家里扫帚倒了,田大伟也不会伸手去扶。

冯曦当时怀着一颗牺牲自己想做传统居家女人的灵魂,进了田家就自觉地跟着田大伟母亲做家务。一来二去,等到结婚后,下厨洗衣也理所当然地成了冯曦的分内事。然而相处时,田大伟偶尔也会主动搭把手,只不过炒出来的菜他自己都吃不下而已。但冯曦也很满足了。

习惯就是这样养成的,仿佛理所当然该冯曦做。她不要求他,就成了他理直气壮、顺理成章的理由。小到家务事,大到挣钱养家。

直到三年前,冯曦心底深埋的渴望被唤醒。

冯曦出差去山区,走了近两周,田大伟一个电话没打过来。山区条件艰苦点儿,与冯曦住一屋的另一家公司的女业务员天天对着老公撒娇,这令冯曦非常羡慕。她第一次觉得田大伟不够体贴,好像她出差在外,田大伟就从来不知道给她打电话嘘寒问暖。

她曾经抱怨过,田大伟只是说,问什么?你又不会出什么事。

冯曦本来对田大伟的要求就不高,在他这样说过后,她就再没有为这样的事抱怨过。她明白,以田大伟的性格,如果她强烈要求,他一定会把打电话当成例行公事来办。然而,这又有什么意思?

可这一次不同。冯曦走了半个月,大姨妈造访时差点儿在工地中暑,又被同屋女业务员天天刺激着。她心里翻腾着一股渴望,这股渴望与夹杂着的气恼让她主动给田大伟打了电话。她带着撒娇的语气抱怨地说他不够体贴,出来这么久了也不问问她过得好不好。

其实冯曦的想法与千千万万女人的心理一样,想得到老公的关心与思念。如果她透露出的想念中还带着急躁时,他甚至还会不耐烦地回答她,好了,好了,啰唆!

这个电话打出去时,冯曦并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想要田大伟的关心和体贴,也并不知道结果是导致长达两年多的分居与最终的离婚。

田大伟很不耐烦地回了她一句,我打电话来,你在山区就能过得好了?冯曦,是你变了,不是我变了……别用谁谁家老公如何如何的话来挤对我,我就是这样子,你不满意的话,是你嫁错人了。

一盆冷水浇下,冯曦冻得牙齿都在哆嗦。

出差回去后,冯曦想硬气一回。吃饭只洗自己一个人的碗,衣服也只洗自己的。她明确要求田大伟分担家务。

他对她说:“你既然这么不满意我,还在一起干什么?”然后摔门而去。

冯曦哭过后反省自己,田大伟从来没做过家务,脑子里也没有要做家务的概念。是自己要求过分了?男人嘛,怎么能圈在厨房?然而,田大伟斩钉截铁地要将离婚坚持到底,并破天荒地让冯曦看到了他做家务的模样。

在冯曦借调总公司的第一个半年后,她拖着行李回家,田大伟就系着围裙在厨房干活,而客厅里坐着他的表哥表嫂。

这顿饭菜美味可口,冯曦下意识地说:“大伟你手艺怎么变这么好了?”

“以前我是不想做,我想做的话,手艺就不会差。”

冯曦以为田大伟回心转意了,可当天晚上田大伟却再一次提出离婚的事,那种疏离的眼神让她再一次拎着箱子去出差。最终还是拖得她自己都觉得实在没意思了,心也淡了,才下了决心离。

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真是个懒惰被动的人,连和不爱了的男人离婚也是被逼出来的。

冯曦的腿被谢医生抬了起来,谢医生的手指按住了她脚上的穴位,冯曦一痛,神志清醒过来。她黯然地想,婚姻里没有对错,只有合适与不合适。不管田大伟心里怎么想,这个人已经是个陌生人了,她这辈子也不想再和他有来往。

“今天将就一下,明天再给你单独订计划。”谢医生脑门上沁出一层细汗。

“谢谢你,谢医生。”冯曦活动了下身体,身体在酸痛之后又有一种轻松的感觉,让她无比怀念身轻如燕的时候。人胖了,连走路都觉得脚步笨重。

两人换了衣服出去,大厅里已经没有客人了,只等冯曦做完关铺打烊。这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连声说着抱歉的话。

谢医生体贴地拍拍冯曦的肩说:“有客人是好事,我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客人来。”

孟时见她和谢医生一起走出来便一跃而起,用目光询问冯曦,见她抿嘴笑着不答,心里就有了底。

谢医生对他板了脸说:“满意了?明天早点儿!”

“是是是,您几点上班?”孟时抓过谢医生的手,殷勤地为她按摩揉搓。

谢医生抽出手,没好气地说:“这两个月我每天都来,成了吧?”

冯曦听出她的意思,是因为自己,所以才每天都到美容院来。她心里感激,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站在旁边一直微笑。

出了美容院大门,孟时扬手招了辆出租车回家。他坐在前排,有意无意地说谢医生看着他长大的趣事,说完就像累了似的不说话了。

进了小区,分手的时候冯曦便笑着说:“多谢你。今天累着你了,真是过意不去。找到地方,明天我就自己去了。晚安。”

孟时沉吟了会儿,却什么也没说,道了晚安就走了。

等到冯曦进了门洞,孟时才停住脚步。他抄着手慢悠悠地围着小区内的人工湖又走了一圈,颇有些烦躁地拾起块石头往湖里打了个水漂,这才摸出手机回电话,“回来了?我明天去越南,没时间陪你……你去干什么?一帮纯爷们儿越野……一个月,收拾东西呢,就这样!”

五月初夏就有了蚊子,孟时招蚊子,被不知哪儿发出的嗡嗡声扰得他浅眠,半梦半醒似乎看着天色发了白。

也许是昨天被谢医生按摩穴位很舒服,让她多了些信心;也许是昨天孟时踢飞田大伟那脚让她痛快,冯曦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

她慵懒地醒来,眯缝着眼睛看着窗帘外的微光,又一个有着阳光的美好天气。这两个月假期不知不觉都过了快二十天了,她几乎有点儿忘记了公司里的人事倾轧与繁忙的业务。她本来还想打个电话向杨经理和王副总请安的,但一想到傅铭意,又打消了念头。

有恃无恐,她脑子里跳出了这个词。因为傅铭意,她懒得去想工作上的事情。冯曦几乎能肯定,傅铭意是不会开除她的,单凭她在公司从业八年的经历,他也没理由开除她。这就够了。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减肥!冯曦闭着眼伸腿,尽可能地舒展睡了一晚略显僵硬的身体。

懒懒地起床,她拉开冰箱门一看,里面什么都没有。冯曦想起去杭州前清空了冰箱,只得倒了一大杯温开水喝下。洗完脸,挤了粒维生素C抹在脸上做面膜,然后放着音乐练瑜伽。

平缓地吸气,再缓慢地吐出,半个小时后,她身上就沁出一层牛毛细汗,身体显得格外舒展。

门被有节奏地敲响,冯曦一看时间,才早上七点。她打开门,孟时端着一个瓷缸,笑容可掬地对她说:“早!”

冯曦近乎白痴地点头:“早。”

没等她问什么事,孟时已越过她直奔厨房,熟悉得如同自己家一样。“奶锅在哪儿?”

“什么?”

孟时扬扬手里的瓷缸,笑容像清晨射进房间的第一缕阳光,“我买了新鲜牛奶,要烧开才行。”

冯曦赶紧走进厨房,翻出最小的汤锅给他,“我没奶锅,将就吧。”她还不知道这里还能买到新鲜牛奶。城市里现在卖鲜牛奶的越来越少了,她一直买盒装奶喝。孟时来得及时,从杭州回来,她还没去过超市。

她站在厨房门口看孟时熟练地打着火热牛奶,专心致志的模样让冯曦看得愣了。她站了几秒钟才晓得问他:“这里有卖新鲜牛奶的?”

孟时回头笑道:“有的。我想你才回来,冰箱里肯定什么都没有,就起个早买过来了。对了,我冰箱里也没东西了,我去超市的话可以载你去。你刚才在练瑜伽吧?继续,我热好了叫你。”

冯曦哪还能练下去?她想去冲个澡,孟时在又不方便。她只好退出去泡了一壶茶搁着,然后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早间新闻。她不时地回望厨房的方向,浑身觉得不自在。她想,孟时这人是不是热心过头了?

孟时见锅里的奶煮沸了,奶白色的泡沫顺着锅壁往上爬,就叫冯曦:“拿杯子!”

乳白色飘着浓香的牛奶倒进两只玻璃杯,正好两杯。孟时眉开眼笑地说:“怎样?喝着这个就知道盒装奶比不了了吧?”

“嗯。”冯曦吹着牛奶,小口小口咽着。

孟时等牛奶稍一凉便仰头饮尽,然后看冯曦喝。阳光从他身后照在冯曦脸上,一张脸白得透明,浓浓的奶沫挂在她唇边,小巧玲珑的唇瓣一开一合,他顿时觉得喉间有点儿发干,赶紧站起身走到窗前的书案前,漫不经心地问:“冯曦你轻了多少啦?”

“十一斤零三两,从我搬进来开始到现在,两个月了。”冯曦回答得极为准确。她从杭州一回来就称过,她现在只有一百一十多斤,虽然离她的目标还远,但她已经很满意了。最难得的是,减下去十来斤,身上并没有半点儿松弛的迹象,这与她坚持锻炼分不开。

玻璃杯中只有小半杯牛奶,冯曦仍小口喝着,那种珍惜的感觉让孟时极为满足。他想起在杭州时对她许愿的情景,昨晚的郁结一扫而空。孟时似乎有点儿明白自己的心理了,他瞟着书架上的书,似无意地问她:“冯曦,你要是减肥成功,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冯曦脱口而出,“买衣服!买各种漂亮衣服!这两个月如果我成功减下去,正好夏天就到了。长胖后,一到夏季,我心情就不好,逛街只会受打击,瘦了,我要全补回来!”

她坐在沙发上仰着脸,嘴角沾着乳白色奶沫,眼里燃烧的火焰爆发出勃勃生机。孟时看得极为仔细,话锋一转,道:“十点,一起去超市如何?”

“你今天不上班?”

“我休假。”

冯曦大大地惊叹,“你也休假?”

孟时眨眨眼大笑,“咱俩有缘,我也休假。十点,我在车库出口处等你。”

离开冯曦家,孟时还在笑。“我,也,休,假!”孟时轻声吐出这句话,意气风发地回了家。

他上网,冒出七八封新邮件来。孟时眉心又开始皱,江瑜珊咋就不肯消停会儿。都说了他今天和朋友去越南参加越野车拉力赛,难不成这一个月她一定要坚持每日七八封邮件直到塞爆他的邮箱?他一封未看,干脆利落地关闭。

煮了杯咖啡喝完,孟时主意已定,打电话回了家。

接电话的是他母亲,听到孟时的声音,兴奋得直嚷,“瑜珊!快点儿,是孟时!”

孟时咬牙切齿只来得及喊了声:“妈……”江瑜珊清脆的声音就直冲进耳朵里来,“时哥!你不去越南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出发了,给家里说一声。”孟时深呼吸后,平静地回答。

“我给你买了礼物。你猜猜是什么?”

江瑜珊快活如一只小鸟叽叽喳喳。孟时顿时想起冯曦娴静时的模样,她低着头研墨时的淡定。他叹了口气,说:“谢了。我这里忙,你让我妈接电话……她忙?我挂了。”

“等等别挂!”江瑜珊的声音震耳欲聋,让孟时不得不把听筒拿远一点儿。他没好气地想,老妈一定是为了给江瑜珊机会,就算人坐在旁边也会摇手说自己忙。

江瑜珊早料到孟时的态度,喝住他就噼里啪啦吐出一长串话来,“时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孟伯伯说有三个月没看到你了,谢姨说还不让知道你住哪儿,你搞什么嘛!不行,我要来突击检查!你说,你住哪儿!可不是我想来的,是奉谢姨之令!”

手机离了耳边一米还能听到唧喳声,孟时想,现在和老妈说不上话了。他匆匆说了句:“告诉我妈,出去我换卡了,打不通我电话别大惊小怪。”

他果断地切断了电话,脑子里还回荡着江瑜珊的声音。孟时摇晃下脑袋,倒在椅子上苦笑。

家里介绍的候选媳妇中,老妈最满意的就是江瑜珊。

江瑜珊复旦毕业,漂亮,模特身材,性格热情大方,几乎无可挑剔。孟父私下曾透出一句话,江瑜珊有才有貌能撑得起台面。孟父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孟时若娶了江瑜珊,他再放心不过。

孟家做什么事,首先想的就是面子。孟时觉得恼火的就是这点。江瑜珊再好,可经孟父一语评定,就在孟时心里打了八折。她再一主动热情,这个折扣直接降到了五折以下。

谢医生曾经冷嘲热讽地说:“要劝他吃猪肉,这头猪就一定不能是孟家养猪场里的。再说了,咱们家孟少从不吃良种猪肉。”

孟时大笑。

当时孟父孟母相中一个女孩子。她从见着孟时的第一面起,就赔了小心再赔小心。孟时不小心把茶水溅在她手上,她下意识开口还说了句对不起。孟时觉得装模作样去应付太麻烦,干脆叫父母停手。平稳过了两年,孟时满三十岁时,江瑜珊出现了。

天时,男人三十而立。成家立业,成家摆到了头号位置。

地利,江孟两家上一辈是老交情,江瑜珊从此每周至少有三天出入孟家。

人和,孟家二老同时投了赞成票。

她一来就让孟时知道了什么叫人心向背,什么叫疯狂围剿,逼得孟时拍胸膛做豪气状,自称要独自外出打江山,悄悄收拾了包袱跑路。

他换了张新的手机卡,输入了自己朋友和冯曦的号码,紧接着给谢医生打了个电话,“小姨,帮我一个忙,别跟家里说我的事,当没见过我,成不?”

哄劝威胁诉苦好一番折腾后,孟时听到电话里谢医生懒洋洋的冷笑,“孟少吩咐了,我哪敢不从?只是你妈已经打过电话了,我劝你别靠近美容院百米之内,免得被抓现行连累我!”

孟时便笑了,“小的明白,小的今天来会易容改装。”

听他话里的意思他还会送冯曦来,谢医生的警觉性和八卦心提到了最高级别,“我的孟大少,她是何方神圣,值得你奋不顾身突破封锁线?我警告你,你想逼退江瑜珊,犯不着拿别人作秀!”

他就知道谢医生会这样想,不觉冷笑,“我有必要找个托儿吗?我早就明确告诉江瑜珊我和她不对眼,她非要施展活泼、热情、主动,我却懒得一再端脸盆泼凉水,没想到越泼她越来劲了!再说了,我要真想找个胖女人去气她,我还巴巴地送冯曦来减什么肥!”

谢医生的语气便温柔起来,“亏你还学的是古董鉴别,有眼不识金镶玉,瑜珊真是个好姑娘。”

孟时嗤笑,“我妈上回给你介绍的那人也是个好男人……”

谢医生顿时大怒,“老娘又不是养不活自己,明年我就能自己买房!”

孟时便慢条斯理地说:“咱们不是一根藤上的两个苦瓜吗?”

一句话与谢医生达成攻守同盟,孟时换了身休闲装,拿着车钥匙接冯曦去了。

冯曦换了身宽松的休闲装,穿着平底鞋,做好了逛超市的准备。她准时等在地下停车场出口处。

九点五十几分,一辆出租车冒了出来,开车的正是孟时。

“上车!”孟时推开副驾的车门,笑着招呼她。

冯曦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孟时,你究竟是在健身俱乐部工作还是开出租?”

孟时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是淘古董的。只不过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中间闲暇时间搞点儿副业。”

冯曦顿时心生羡慕。自己苦苦待在公司打拼,生怕丢了工作饿死街头,孟时倒好,一专多能。她叹息一番后,认真地对孟时说:“你休假,这个月的规费能挣出来吗?”

“你是想给我车费?”

冯曦马上回答,“当然,这里打车去大的超市,少说也要二十几块。我付你。”

孟时一个没忍住,大笑起来,“傻呀你!这车没顶灯,没服务牌,没计价器,怎么可能是出租车?朋友才换下来的,我便宜买下了,一直没时间去喷漆而已。哈哈,我要收了你的钱,我不就成了野的啦!被逮住要罚三万元以上,你想害我啊?”

冯曦被他说得脸红,咬唇恨道:“孟时你就逗我玩吧!”说着愤愤地把头扭到一边。

谁知孟时靠着路边人行道吱溜一声刹了车,在冯曦诧异转过头来的时候,一本正经地对她说:“冯曦,我没逗你玩!”

他的目光灼灼,盯得她情不自禁往后靠了靠。然而孟时却没有移开目光,令冯曦模糊地想起在孟时家吃菠菜时,他也是这样目不转睛。她努力想平静地回视,最终还是招架不住他眼中的刺眼光芒,败下阵来。

冯曦嘿嘿一笑,说道:“我投降,我眼力不好,没认出这是新一代改装车。快走吧!要是交警来了,我就举报你冒充出租拉客!”

她的太极推手让孟时很不满意。冯曦闪烁不定的眼神、明显挤出来的笑容都在告诉他,这个女人心里什么都明白。孟时想起自己揍过的那个男人,也想起了在杭州碰到的傅铭意,便放过了冯曦,也跟着嘿嘿一笑,重新发动了汽车。

进超市买了东西,冯曦坚持自己来付款,半开玩笑地说:“你帮我这么多忙,一直想谢你,让我出点儿小钱略表心意吧!”

孟时微笑着拒绝,“把你的小钱攒着,等你瘦下来一次性谢我一份大礼多好!给我个面子,别当众和我争着付账!”

想谢他,想这样就谢了他?没门儿!孟时心里暗暗生气,掏出卡刷了,拎着几大包东西迈开长腿开路。冯曦在身后空着两手跟着,望着孟时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想起买鳕鱼时,孟时曾说过他爱吃清炖的,冯曦回到家,就烧了锅鳕鱼汤。她用保温盒装了拎过去,走到孟时楼下她又停住了。这不是一来二往吗?冯曦又把汤拎了回去,暗下决心,再也不要搭孟时的顺风车去超市了。

孟时站在阳台上生气,明明看到冯曦拎着个绿色的保温盒都走到楼下了,又眼睁睁地看着她拎了回去,就像是想捉的耗子嗅着肉香走到机关面前又跑掉了一样。孟时抽着烟悠然地出了会儿神,决定亲自去冯曦家里吃本该属于自己的食物。

然而,走到楼下,他又放弃了打算,拐上了往湖边去的路。

“等你瘦下来……”孟时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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